北京游记:华美凝重的天坛归来不看柏
走进天坛公园,除了恢宏壮丽的人工建筑以外,吸引人们视线的还有那里茂密的古柏,苍干虬枝,沉稳挺拔,衬托得祈年殿等主体建筑越发熠熠生辉,华美凝重。
自幼对古柏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源于生于斯长于斯的那个小山村里,在十字路口的中心位置,就有两株树龄200余年的古柏。自小在两株古柏下顽皮长大,老辈人说它们是“豆粒松”,几百年前这儿有座关帝庙,古柏是庙里的老和尚从花盆里移栽出来的小树长大的。文革期间关帝庙被拆毁,两株古柏却保存了下来。每到深秋初冬,老树会把自己成熟裂开的果球洒落满地,小孩子们便争争抢抢把它们拣回来,再弄一些榆树内皮一同晒干捣碎,加水调和成粘稠糊状,放进一个带小洞洞的类似活塞一样的竹筒里,用劲挤压出来,晾干后便成了一条条的条香。自制条香是小山村人们的专利,在周围村庄绝无仅有,每到过年不少人家燃的都是这种香,浓香馥郁,缭绕终日,至今令人怀恋不已。
长大成人以后离开了故乡,也离开了两株古柏。但每次回家探亲,都少不了去看望两株古柏,少不了到古柏下坐一会,拥抱一下粗大的树干,仰望一下它的枝叶,盼望再拣几颗掉落下来的果球。极其可惜的是,不知从哪一年开始,老树不再结果了,它粗大的树根曾经伸展到几十米、几百米之外,被人们不断地修路建房截断了——望着它日渐稀疏的枝叶,着实令人揪心,一直想找位专家请教一下如何和需要多大成本能够使两株老柏树恢复结果,恢复青春,可一直未能如愿。不过在寻寻觅觅的过程中,却搞清楚了两株老柏树所属种类,原来是桧柏—一种生长缓慢但寿命超长的优良园林绿化树种。从此以后,也开始关注起了其他地方的桧柏,居然发现,这是一种不多见的树种,只在北京景山、青岛崂山、江苏高淳等地看到过几株,以及苏州冯异祠的古老清奇,另外听说山东曲阜孔林孔庙里也有不少,但在天坛公园一次性看到这么多、这么粗壮的老龄古柏,的确大开眼界,也才越发感觉到天下之大,实在不能坐井观之。
资料介绍天坛公园里的古柏共有3600多株,是北京地区面积最大的古柏林。它们大多植于明代,距今已500多年,最古老的甚至已达800多年,其价值几乎如同长城、故宫一样,是国之瑰宝,具有无可估量的文物价值和植物学价值。站在它们面前,望着那挺拔苍劲的枝干,还有粗大主干上细密的年轮线组成的变幻无穷的图案,那感觉,似乎就是面对着一位须发斑白的历史学家或哲学家,向人们阐释着人生与社会的变迁。
天坛内种植如此之多古柏自然有其原因,可能至少有两个方面,一是符合礼教仪规。几千年中华文明形成了一整套礼教规范,其中对于纪念性场所美化绿化所使用的树种都有一定的规定,如史记就有这样的记载:天子树松、诸侯柏、大夫栾、士槐、庶人杨。意思是说,松、柏是高贵树种,只有天子、诸侯级别的纪念场所才允许种植。天坛毫无疑问是最高级别的祭祀场所,栽种松柏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了。二是柏树的特有植物学特性决定。柏树是一种具有强烈芳香挥发性的树种,挥发出来的气味对病虫害和其他植物可能具有抑制作用,因此平常看到柏树林中极少生虫,其他杂草也很难生长,因此有利于类似天坛这样的场所保持环境的整洁。同时柏树较之其他树种树龄长,民间有百年松千年柏之说,因此虽然道理上讲松树级别更高,但天坛公园里宁愿种植更多的柏树。
据观察,天坛公园里的古柏实际上有两种,一种是前面所说的桧柏,另外一种是比较常见的侧柏。二者整株形态上的区别不十分明显,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诸多不同,侧柏的叶子组成扁平小枝,整体呈鳞片状,桧柏则无这一特征。另外侧柏枝干相对简单普通,桧柏则往往粗枝横生,扭曲变形,千姿百态,独自成景,因此自古以来一些纪念性场所更多的种植桧柏,与主体建筑相得益彰,相映成趣,平时各地见到的一些有名古柏,如苏州的古老清奇,各地的汉柏、龙柏等,多数都是古桧柏。
桧柏还有一个奇特的特征就是针叶变形,它的幼树枝叶或嫩叶时往往呈锥刺状,因此又名刺柏。等到长成大树,生出的叶子则不再呈锥刺状。在天坛公园里幸运地拍到了古老桧柏上同时存在的两种不同叶片形状。
天坛周围本来应该有更多松树的,但实际上却不是很多,看来天子松诸侯柏的封建仪规还是要让位于园林建设的实际需要。
祈年殿东侧的“槐柏合抱”,在一棵粗壮的古柏树干中央,居然又长出一棵高大的古槐,两树相抱,共存共生,为北京著名的“古柏奇观”之一。
回音壁外西北侧的“九龙柏”,是明永乐十八年建天坛时同时植下的,距今已有580多年。九龙柏是一株桧柏,高18米,树干周长达3.8米,粗壮的躯干布满了突起的年轮线,相互扭结纠缠,似有数条巨龙盘绕,以此得名“九龙柏”。据说类似古柏在全世界只此一棵,弥足珍贵。
回音壁外西南侧的“问天柏”,问天柏也是一株桧柏,树龄也在400年以上,整株古树在旺盛生长的同时,却有一粗大枯枝怒指苍穹,枯树昏鸭,带给人们无穷想像,由此得名“问天”。
天坛古柏森森,它们的存在早已远远超出了一般园林绿化美化的意义,成为了悠久的皇权文明的一部分,古老的帝都文化的一部分。据说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在参观天坛时曾说:“天坛的建筑很美,我们完全可以照样修建一个,但这里美丽的古柏,我们就没有办法复制了。”
“愿持柏叶寿,长奉万年欢”。本文标题“天坛归来不看柏”,实际上颇具标题党之嫌。园林文化是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古柏文化则是园林文化中最凝重最深刻最具中华特色的内容之一,如果有机会能够拜谒一下散布在全国各地为数已不多的古柏老桧,无疑是人生的一种幸运。当然,对于自己来说,更不会忘记拜谒生于斯长于斯的那个小山村里的两株古柏,因为,它们一直是自己精神世界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